認同

非主流中的非主流

我是一個拉子,自我認同是不分。可是究竟什麼是不分呢?不是踢也不是婆,那究竟是什麼?這問題著實困擾我多年,至今我依然對於自己的認同說不出一個明確的描述,每個人看到我,總主觀地替我分類,容不得我辯駁。

做了一輩子的女同性戀,至今我依然跟踢婆文化非常不熟。可能我媽媽的性別教育太成功了,我沒有覺得女生一定要怎樣、男生一定要怎樣,甚至我也沒有覺得踢或婆一定要怎樣。踢跟我稱兄道弟,我一臉尷尬不知如何反應;婆跟我討論化妝品或飾品,我結結巴巴講不出話。我覺得我兩邊都不是,但我兩邊都有一點。

前一陣子,身邊的朋友們流行一個遊戲。當妳想要知道一個人多踢或多婆,或者她喜歡哪一型的女生,妳會拿一個大家都知道的人當作「標準」來套問:「跟Hebe交往妳可以接受嗎?」「妳願意跟張芸京一夜情嗎?」那陣子不知道為什麼,我竟也成了朋友們口中的「標準」,朋友們互相探詢:「妳可以跟海龜上床嗎?」「那跟海龜交往呢?」被問的朋友往往眉頭一緊,把目光轉向我,上下打量,認真思考究竟可不可以跟我上床或交往,緩慢地吐出:「嗯…我覺得…」其實她們答案如何對我不重要,對於被朋友們注視和被幻想,我只感到萬分尷尬。

就是從這個遊戲開始,我發現我成為了大家眼中的「不分」,我成為踢婆的尺,站在光譜的正中間。這是一條多麼漫長的路啊,將近30年,我終於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別人眼中的不分。

Photo by Aprille Abuan (CC 2.0)
Photo by Aprille Abuan (CC 2.0)

學生時代,我頂著一頭短髮,帥氣地打著籃球,陽光傻氣的笑容不知道擄獲多少學妹的心(誤)。我從不覺得我是踢,我只是對於自己女性化的那一面總感到害羞不自在。不穿裙子、不穿高跟鞋,是我比較自在的打扮。然而全世界的人都以為我是踢,這當然也不能怪她們,看我年輕時的打扮和氣質,說我不是踢,沒人會相信。我收到的注目或不由分說偷印在我臉頰上的吻,也的確都來自長髮飄逸的女孩們。

待年紀稍長,進入拉子社交圈,沒預料地,我竟開始感到困擾。幾乎沒有人正確認識我真實的樣貌,我意識到我成了「非主流中的非主流」。第一個非主流,我是同性戀,相較於異性戀是少數;第二個非主流,我不是踢也不是婆,我是不分,我與主流的拉子文化有所不同。經常我被不正確地對待,譬如被開玩笑我回家會被老婆罰跪算盤,或者開玩笑說我床上功夫很差這樣怎麼取悅女友。

可是這都不是我,我的少女心為什麼大家都看不到(好吧,因為我頭髮太短怨不得人…)。當時的女友總是問我,為什麼我被錯當成踢會這麼生氣?笑一笑就過了嘛。朋友們也說,無法正確對待妳的人就不是真的朋友,何必介意她們的想法?如果去ptt的拉版發文討拍,我想我一定會獲得這樣的推文:「做自己就好,開心最重要,何必管別人覺得妳是踢是婆還是不分?」

可是真的沒有關係嗎?我的認同(不分),跟別人怎麼看我(踢),兩者不一致,真的沒有關係嗎?如果別人不認同我的認同,這還是一種認同嗎?幾經思考,我得出一個結論:我認為,別人怎麼看我,跟我的認同應該要一致,如此我才會被正確地對待。偏偏認同這種東西,好像不是擦個口紅、踩個高跟鞋,就可以說自己是婆;繫上領帶、穿垮褲,就宣稱自己是踢。究竟要有怎樣的姿態樣貌,別人才會覺得我是不分?

Photo by Andy Logan (CC 2.0)
Photo by Andy Logan (CC 2.0)

這問題像個討糖吃的小孩一直在我腳邊繞來繞去,著實煩人。剛結束上一段感情重回單身市場的時候,我的焦慮更是達到頂點。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吸引到潛在的對象。踢喜歡婆,婆喜歡踢,那誰喜歡有時踢有時婆的不分?而我又想吸引到誰呢?踢?婆?還是不分?以自身歷史來說,我跟異女、BI、不分偏踢、不分偏婆交往過。我沒有特意吸引她們,多半是基於一些緣份自然地在一起。

前一陣子,朋友笑著說:「有些拉宣稱自己是不分,但實際上她們喜歡的型還是可以歸納出偏踢或偏婆,但妳真的不分,我要封妳為海廣眾,大庭廣眾的廣眾。」喔,30歲的我,成為了廣眾是嗎?想想,我收到的讚美和試探的確不再侷限於長髮女孩,而是來自廣大的踢婆和異男異女。我想我逐漸女性化的打扮和氣質,還是起了一些作用。

同時我的心態改變,我學會豁達,別人或許不正確地對待我,好吧,我自己不熟踢婆文化,想必我也有不正確對待她們的時候,我又何必拿一把尺放在她們身上?我也樂觀地發現,不分不是沒有人喜歡,終究不分還是有市場的,我只是無法預測下一個對象是踢是婆,是圓是扁。我自身的存在其實就給了自己鼓舞和希望,我把自己活成一個非主流中的非主流,總也會有其他非主流的女同性戀存在,讓我來喜歡一下吧。

回到一開始的問題,究竟什麼是不分?有人說,不分就是不想分或不知道怎麼分。不,我覺得不分還是一種分類,雖然至今我仍說不出明確的定義和範圍,但我終於在踢與婆的主流框架中,找到一個舒服自在的定位。不分是一個彈性,是多種可能,是無限遐想。不分是一個遊戲或策略,似踢似婆,卻又保有自身的獨特魅力。就讓我以「非主流中的非主流」的角色,繼續當一個快樂的拉子吧。

 

15 Comments

  1. 別人怎麼看我,跟我的認同應該要一致,如此我才會被正確地對待。這真的不容易達到,因為我也是默默就被認為是婆,因為我非常女孩子的打扮,但是我真的真的無法接受這個分類,被貼上這個標籤真的會很不舒服呢 :S

  2. 前陣子認識了一個不分朋友,大約和你氣質接近,忘了怎麼聊到,她說了一句:「不分才是純拉阿!」哈哈!沒有對其他人不敬的意思,但我個人認為她這話背後是確有幾分道理的。真想介紹你們認識。:)

  3. 雖然我老愛說自己是踢,但心裡明白不是。每當有人想幫倒忙貼標籤的時候,那真是很煩啊~~

  4. 看完海龜的不分文,我有些卸下心中的疑惑我的外表跟打扮都跟一般社會認同的女性一樣有異男追,沒有同女><(我的最痛處,因為外表太讓人誤為異女)我很清楚自己喜歡的是女生(幼稚園就知道了)有一陣子感到很困惑很困惑也很困擾很困擾(如你說的不知道自己的市場)甚至想說會不會自己根本是異性戀???!!??因為我不會欣賞很男性化的女性或是很女性化的女性不過會欣賞比較像我一樣的 不分(特質不會這麼male,female)看完這一篇阿~有一種找到知己的欣慰感喔喔喔!謝謝海龜的分享捏將”不分”成為一個分類吧

    1. 謝謝CHJ的感同身受,我最近又開始困擾究竟要以哪種樣貌示人?如果我身旁站著一個踢,我就會被當成婆,如果我身旁站個一個婆,我就會被當成踢…想來想去根本無解,無論我做何打扮,別人第一眼就幫我貼上錯誤的標籤…唉我似乎只能放寬心、隨他去~可是這未免難作到!

    2. 我也是不分,偶爾很女生偶爾很所謂的”T”。有時常常想為何台灣的踢婆文化這麼明顯,像國外就還好啊(應該還好吧)。每當說出自己是不分總會迎來很多好奇的目光和詢問啊,真心困擾。

  5. 看到這篇文章真的很莞爾的在心裡笑開了~沒錯!不分的界線實在非常微妙,但就是那麼確實的存在著,當你想細分時就又模糊了……
    我自己也是自我認同為不分,外表不踢也不婆,頂多被當作是很酷的女生,但自己很清楚一直都是被踢吸引(雖然女友常抱怨我個性比她還像踢XD),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非常明白我根本當不成婆阿~~~而且也當不成踢,自然就是不分囉~!

  6. 我的自我認同是不分,自認為不分偏婆。有一次和一位網友通信了一陣子之後,她問我這個問題,我答:"不分偏婆",她接連問了幾次,終於說:"在信中感覺不出你是婆耶!"我恍然大悟,回她:"我的身體偏婆,個性偏T。"

    我和女友一起時,朋友們以T婆的分別來看我們,都一團霧水,只好問我,我後來想出來的回答是:"在床上她是T,其他地方就不一定。"

    不分有不分的特質,不那麼T,不那麼婆,以一般的字詞來說,比較"中性"吧!兼具了各式各樣的特質,豐富又多采哩!

  7. 十年後來發評,樓主有找到自己市場嗎?XD 我也是不分,可能性格比較T

    1. 沒想到十年後還有人閱讀這篇文章XD 十分感謝(手掌合十)。這十年來我約會/交往過的對象有異女、異男、婆、跟踢,中間真的很多心傷挫折,最後真正走長久的(我老婆)是一個個性溫和可愛的小踢。我至始治終都被不同類型的女生們吸引,算是從教訓與經驗中學習到真正適合我長久交往的大概是哪種人吧。在約會期間,不適合的人,就趕快謝謝再聯絡然後繼續找下一個。單身時還有很尷尬的時期,就是瘋狂穿短裙跟化妝打扮,朋友們可能都有點傻眼 XD 在找到現在的老婆後(能遇見她相當幸運)就慢慢變回真正的自己,現在都一直穿褲子,偶而還會被剛認識的人說我有英氣 XDD 如果有人在看這則回應的話,我想要鼓勵各個還在情海中沈浮的不分們,雖然不分在市場上真的很難定位跟行銷自己,但一輩子只要找到一個伴就好,還是有機會的!

Leave a Reply

Discover more from Queerology

Subscribe now to keep reading and get access to the full archive.

Continue rea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