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同

我的青春不是婆

年歲漸長,我的身體逐漸老化,對許多凹凸不平磕磕絆絆的事情都已經沒有了感覺,青春盡消,把自己當作空氣一樣自在疏離。我都快忘記自己是一個「婆」了。

Photo by Melly Kay (CC 2.0)
Photo by Melly Kay (CC 2.0)

出國留學以後,常常有許多交際場合,無論是政府辦的大小國宴、或是台灣留學生的各種聚會,少不了大家互相品評、暗中較勁。我通常都是端出我的公關模式,以禮貌問候及爽朗笑聲應對。醉翁之際,我總是明顯地感受到大家眼神的詢問模式:

妳有男友嗎?

通常我都是繼續我的呵呵哈哈嘻嘻嘻,通通視而不見。總是隔了沒多久,其中一個比較熟識的朋友就會跑來告訴我:他們知道你是同性戀了耶,他們跑去查了你的id跟無名,還找到你的相簿…

然後當初那些炙熱的眼神就會消失地無影無蹤,連我以為可以有的一點異地友情都絲毫不剩,乾乾淨淨。再過一陣子,就會再有一個朋友跑來跟我說:原來你是那個喔,難怪我們都覺得你跟一般的女生好像有點不一樣。我問哪裡不一樣?他說大概是太爽朗了?

於是我被推到同性戀這個圈子裡了。

國中的時候,我暗戀坐在後面的女孩(他不是T,他後來去上了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台大陽光美女單元,表示我眼光相當卓越)。高中的時候,我得到一種啓發,既然我好像喜歡女孩,那我就應該要很帥。於是我剪去長髮,借來校隊朋友的黑色運動褲,每天沒事就在那邊刁著吸管晃來晃去,搭訕學姊,偷摸學妹,講一些二流老梗。

過了半年,有一天我登然覺得一切都錯了。我開始重新留起長髮,因為我發現我喜歡那種我本來想要當的很帥的女孩。當我在北一女光復樓的大樹下靜靜站著,故意垂下睫毛,雙手交疊搭在身後,再抬起頭輕輕羞澀地微笑,絕對可以看到一個以上很帥的T隔著一段距離,也看著我。我的策略超成功。

畢業以後,大學的科系不再允許這種詹清清路線。我只好切換成綜藝咖模式,但是我的外表依舊長髮飄飄,沒事畫著睫毛膏。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年內,我總是被定位為「婆」。婆,據說表示是T的老婆。這個說文解字實在是讓我百思不得其解,除了解釋為T作為原始的女同性戀主流對於自身認同感到非常焦慮自卑又沒安全感以外,我真的想不出有什麼好解答。原來T需要一個名詞來獲取認同,而婆就是附屬品即可?更可笑的是,跟T在一起,原來就是成為他的老婆嗎?是不是因為害怕不能結婚,交往到女朋友以後就要趕快說,這是我老婆,來得到那麼一點點的歸屬感?

每當出遊,有人介紹我是婆,我就得裝笑,藏著我的彆扭。但這都還是在我仍以為自己是婆的時候。直到近年,我才終於再度登然覺得一切都錯了。

我根本不是婆。我的這個宣誓決不是想要搭上「不要替我貼標籤」這個潮流,也不是「我很正但我偏要裝T」這個小遊戲。而是我真的不是婆。根據主流定義,婆通常美輪美奐又愛T,可是我愛的女孩通常都不認為自己是T。而我對世界各地帥T發出的癡迷愛戀也都不會轉化成真的想要在一起的慾望。對我來說Angelababy跟Katherine Moennig是一樣的美好。

可是由於無論我如何解釋,大家都是笑笑,摸摸我頭,連聲稱是,轉身仍舊當我是婆。於是我的生存策略只能是直接忽略這個問題,假設我對這些標籤都沒有感覺。直到現在,我發現我還真的就麻木了。也可能是因為我的身體老化了,對於世事不再洞若觀火,讀書讀到乾眼症的那一刻,我覺得這些認同問題都隨著我的青春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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