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

天亮了，妳又整晚沒睡在等著他吧？我還記得那時候電視上常放的mv是阿杜的＂他一定很愛你＂，一個晚上可以看到十次，導致我們後來很討厭這個歌手，但阿杜是無辜的，妳是無辜的，甚至他，也是無辜的。

如果我能夠說出請妳別再等他的話，我就實在變成太不了解妳的大人了。總要經過這一段，女孩，我想到當時妳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折磨都會有心疼的感覺，可我還是感激命運引領妳經歷這段幻滅，因為我明白妳的固執，堅持等待一個已經不愛妳的人，或是希望他兌現如童話的諾言，我不說妳傻，初戀畢竟很特別，而且他畢竟曾經待妳很溫柔。十年之後我還是一樣的固執 ，但經過這麼多年以後，我終於不再恨他了。

在他之後妳遇到許多很好的人，妳真心真意地與他們相愛，雖然結局總是錯身。造成這結果的不是別人，我必須把大多數的分離責任都歸咎於妳。我仍然不清楚是什麼造就了這十年之間妳的不安定，即使遇到了世上最善良真誠可愛的女人，即使妳挖心掏肺地愛，最後還是分開。夜晚妳撕裂自己狠狠地哭，蜷縮在棉被裡發抖，天亮了又裝成沒事一樣面對，我知道，妳從不敢跟別人說，可是我都知道。妳害怕被離去，就決定先說再見。

妳記不記得小時候，很小的時候，爸媽都好忙，他們把妳託在鳳山保母家裡，週末才去看妳，有一天他們覺得妳該去上學了，就到保母家去打算把妳接回家住。妳不懂為什麼這兩個叫做爸爸媽媽的人，要把妳從妳最喜歡的家帶走，當時妳才幾歲啊，可是妳到現在，28歲了，妳還記得自己哭得聲嘶力竭，拉著保母不肯放手，把妳拖到車上以後他們手鬆開，妳就邁開短短小小的腿又跑回保母家躲起來。後來他們還是把妳帶走了，妳不過是一個幼小的女孩子，他們把妳放在車子前座，哄著妳去採草莓，妳就破涕為笑了，妳當然不會告訴他們，妳當時是因為知道自己已經回不去才不哭的，而且妳根本就討厭草莓。

離開妳的那個人說，他愛上別人，因為那個女孩大方活潑，而妳害羞內向。然後妳就開始改變自己，想成為一個大方不害羞的女孩，妳學著跟陌生人也能談天，學著在人群前面說話不緊張，學著說一些逗人發笑的話，妳學得很快，十年以後，沒有人會說我害羞內向，我把那個會臉紅的小女孩藏起來了，在生活裡扮演另外一個角色，人生本來就是在演戲啊，這道理妳好小就知道了。

妳是一個有點叛逆的女孩，削薄染淺的短髮貼在臉龐，垮垮的牛仔褲，貼身的背心配著叮叮噹噹的飾品，妳覺得自己那樣很特別，可是我想告訴妳，看起來酷真的沒什麼，妳應該多花一點時間陪伴家人，少花一點時間荒唐。後來我跑得太遠，忘記家在哪裡，好後悔當年離家那麼近卻沒有常常回家。我現在有時跟爸媽講電話還是會默默地翻白眼，妳知道的他們實在是吼，哎呀妳知道的。不過妳愛他們，他們也好愛妳，雖然18歲的妳還不太能體會那種親情的綿密深刻。

妳的校園裡能夠張貼同性戀社團的宣傳海報，社團聯合展的時候攤位上還懸掛彩虹旗，妳與社團的朋友在攤位上大喊著：＂我們是女同性戀！＂那些都不是偶然，是有很多很多前輩同輩，為平權而努力的成果。妳跑去了同玩節，當時台上主持人是集合出版社的社長小玉，地點在西門町，充滿刺刺頭酷帥小踢的美妙之地，後來妳也參加了幾屆同志遊行，妳總是站在群眾之中，頂著艷陽流著汗，為台上身在運動前鋒的朋友們奮力鼓掌，我想我們不是很適合站在前線的人，可是該講話的時候我們不會沉默的，對嗎？

女孩，很遺憾的，十年之後妳並沒有變成一個168公分D罩杯長腿細腰臉蛋嬌嫩的大美女，所以我想勸妳多念一點書，至少現在可以敲敲自己的頭說：我靠的是腦袋可不是這張臉。我想我也該跟妳說，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免得我一天到晚胃痛，不過妳根本不會聽進去，所以還是少廢話。還有謝天謝地，十年以後妳的公主病總算痊癒大半了。我想妳這十年間所有的女朋友都會有點欣慰地含淚微笑吧。

好好享受妳的人生，妳接下來會體驗很多有趣的事情，也會碰到令妳重重跌跤的挫折，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妳，多年來自然而然的婆認同會在妳某次失敗的女女戀情中受到質疑，然後妳決定去跟男人約會，還得意於自己能夠冷靜的戀愛，妳以為就是這樣了，因為吵架時他曾經說＂妳根本不懂怎麼去愛一個女人。＂，女孩，不要拿別人生氣時說的話來懲罰自己，永遠不要。也許妳很笨拙，十年後的我一樣笨拙，可是我終於不再抵抗自己對女人的迷戀，後來妳愛上幾個踢，愛上不是踢們，愛上跟妳一樣固執的靈魂，但那靈魂總是裝在女人的身體裡。妳或是我，從來就說不出：我愛的是靈魂而不是性別。有時候我覺得自己老套的觀念蠻落伍的，但有時候我又覺得，＂踢＂不只是名詞或形容詞，那是一個包含了所有我們愛戀欣賞崇拜的女人特質，幻化出來最完整的群體。所以我說我愛踢，妳也說妳愛踢，當然我們愛的不只是踢。

現在的我依舊對未來充滿不切實際的期待與漫天粉紅泡泡，我好想知道自己接下來還能做什麼，我等著再過十年，有一個定期注射botox的女人寫信給我，告訴我她的知知有多可愛，還有同性戀終於可以結婚了，而且何韻詩娶了她，她沒事就開著白色AUDI S5 去北一女門口接籃球校隊的小帥踢女友下課。

女孩，我們一起等著看未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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