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稿來Q】道歉信。

文/Cyaline

這件事要從大概一個月前說起。

去校門口搭公交車的時候，有兩女一男三人走在旁邊，他們正在討論抽煙的話題。

男生說：「我最討厭那種染黃毛的穿得像個髮廊仔的男生抽煙了。不過我更討厭女生抽煙。」

兩個女生在旁邊附和：「是啊，我也都超討厭女生抽煙的。」

我當時就覺得很奇怪。男生在做出「抽煙」這個行爲的同時一定要達到「染黃毛」和「穿得像個髮廊仔」兩個條件才能被人討厭，而女生僅僅「抽煙」這個動作就能引起談話中所有人的反感，而且反感的程度比前面那種男生還「更」深，這是什麽道理？

今天病理課上，老師也大肆宣揚抽煙不好的各種言論，然後強調說不喜歡女性抽煙：「特別是去香港或者其他國家，很多女性都抽煙，我很反感。我覺得女性抽煙是件很醜的事。」

坐最後一排的我在大聲地回應說：「（妳妹啊）什麽叫做女性抽煙是很醜的事？男人抽煙就不醜哦？所有女人抽煙都很醜嗎？」

這直接導致了我和女朋友翻臉到現在。她說：「妳怎麽能這麽理直氣壯？妳有講道理嗎？妳就差直接開口罵人家了。」我說我錯了，要好好道個歉，順手對這個事情表個態，就在這裡說吧。

別人怎麽認爲是別人的事，首先在這一點我就錯了，只知道自以爲是地評判別人，說完之後又覺得良心不安，連課也聽不下去。別人有權利表達他的觀點，就算反駁，至少要有理有據，彬彬有禮，而不是這樣大吼大叫，充滿厭惡和鄙夷。這對於一個老師來說是過於不尊敬了。我現在心裏十分地後悔和羞愧。我願意被這種羞愧所煩惱，也願意爲我說的話負責任。

我做得不對。我道歉。對不起。然後需要說一下，我爲什麽要爲「女人抽煙很醜」這句話而「憤慨」不已。

從搜集的資料來看[1]，抽煙抽得最牛（編按1）的女性當屬慈禧太后了，水煙裊裊，陣勢很大。個人很喜歡《志明與春嬌》和《春嬌與志明》這兩部電影，楊千嬅和余文樂在電影裏因爲抽煙而相識，到最後因爲戒煙而在一起，經歷後來那麽多人生。煙，構成了整部戲的骨，沒有煙，就沒有這齣戲。

在電影《花神咖啡館的情人》裡，西蒙波娃邊抽煙喝酒邊寫作，寫出了舉世聞名的《第二性》。婁燁導演的，因涉及六四而被禁的《頤和園》裡，以北京大學爲原型的校園中充斥著抽煙的女知識分子。傑出的政治題材美劇《紙牌屋》（House of Cards）裡，男主角Francis經常在家裏的窗前和妻子共享一支煙。

再看，學校的東北菜館有個小個子的老太，難得幾次去吃飯都看見她叼著煙悠閑地坐在桌邊，或者幫我們收拾檯面。同學們都說她又霸氣又慈祥。愛因斯坦也有叼著煙斗時照的相。我覺得他們抽煙的形象不僅不醜，而且是抒發出了對生活的感受，雖然我笨拙的筆寫不出來到底是什麽，但我覺得，煙在此時不是醜陋或有毒的東西，而是精神上的慰藉與支持。

在我看來，抽煙是個人喜好，它的作用無非是三個：「放鬆身心」、「幫助思考」、「純粹裝逼（編按2）」。我雖然也不喜歡煙，更不希望享受「二手煙」，但我尊重抽煙的人。身爲學醫的，更是清楚抽煙的危害，每次看見我爸抽煙也是恨不得一把揪下來滅掉。在煙民裏面，有男有女，有民工也有總理，有快遞員也有白領，有學生也有教授。那麽，那個老師是如何輕率地得出「女性抽煙是件很醜的事」這個結論的呢？爲什麽她不說「男性抽煙是件很醜的事」或者說「抽煙這個行爲，不論男女都很醜」呢？

中國社會，男人是可以抽煙的，女人是不應該抽煙的。原因何在？由於男權社會以及男性這一性別的生理狀況，男性一般是家庭的經濟支柱，多勞多得，理所應當在家裏享受「少勞或不勞」的妻子所帶來的服務。女人爲什麽不應該抽煙？因爲要保持身體健康生出健康寶寶，因爲買煙的錢要交給家裏，給撫養孩子，照顧爸媽，給自己買新衣服變漂亮，給男人買新衣服爭面子撐場子。抽煙的時間要騰出來做家務，飯後一支煙的是男人，女人要及時收拾桌子和洗碗，免得時間久了盤子乾掉不好洗。女人不用思考宇宙的奧妙，不需要去想哲學社會學這些高深的思想，也不用理解總理什麽時候出訪美國或者爲什麽中台要一統這些政治問題，自然就省去了抽煙的一大功效——「幫助思考」。當女人被套上「無腦」的標簽，抽煙的女人形象，就被冠上了諸如「特立獨行」、「出位」、「浪蕩」、「惡心」、「不孝」、「妓女」、「沒有婦德」、「丟人現眼」這些評價，讓抽煙的女性受到歧視和汙蔑。

由於性別不平等以及隨之而來的經濟不平等，帶來了家庭和婚姻中地位的不平等，這是從抽煙這個小小現象引申出來的一個問題。

在著名的拉拉同志劇《the L world》裏面，拉子伴侶Bette跟Tina吵架，身爲小T的Bette說：「過去幾年都是我去工作賺錢養的家，我是這個家的經濟支柱，我從未說妳什麽，現在輪到妳養家了，這麽快就開始對我指手畫腳。」妳看，在同志家庭裏，作爲收入更多的一方在話語權上更占優勢，而這與異性戀家庭並無二致。在性別沒有了差別之後，經濟獨立的狀況——收入的多少決定了在這個家庭中的地位差別。所以我希望即使組成妻妻、夫夫家庭的時候，作爲經濟上弱勢的一方不要自卑，盡力而爲即可；作爲經濟上養家的一方也不要趁此盛氣淩人，要體諒、關懷另一半。

家庭的組成條件是愛，平等與尊重。這與國家的組成一樣，政府和民衆的關係也要達到這樣的程度才能穩定健康。否則，家不成家，國不成國。

回到煙上，抽煙不醜，只是有害健康。借用巧輝的話：該戒煙的不僅是女人，也是男人。

注釋[1]: 《閑話女人抽煙》（文 by 阙巧輝）
http://www.96822.com/dz-news/dz-yuekan/2005/2005-02/2005-02-11.htm

編按
1 最牛 – 意指很厲害、最厲害
2 裝逼 – 與上述語詞涵意剛好相反，指假裝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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