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作者/吳馨恩
最近看到教會媒體風向新聞有一篇文章《受害女性沉痛訴說:「我不要我的小孩在跨性別廁所被性侵!」》,三名女性將自己的性受傷經驗說出來。如果單純只是說出這些經歷,或更進一步推動反性暴力相關倡議,相信是令人欽佩與振奮的,可惜這卻被保守派操作來傷害無辜的跨性別者、反對性別友善廁所。
但造成這些傷痛的並不是性別友善廁所,文中被教練拖去性侵、在尿布時期就被性侵、在校園被長期性侵,這些經驗很痛苦,施暴者很令人髮指,性侵倖存者要說出這些經驗確實很不容易,但這究竟關跨性別者、性別友善廁所有什麼關係呢?我能理解順性別女性(出生身心皆為女性者)所擁有的強暴恐懼,特別是曾經擁有受性侵創傷的,也可以理解一些女性同胞對跨性別女性(出生生理男性,性別認同為女性者)的陌生,但身為曾遭受多次性傷害,與在男廁內性受害的跨性別女性,我想用我的經驗告訴各位順性別姊妹:「性別不友善的廁所,不會使任何女性更加安全」。

性別不友善的廁所是性傷害的溫床
我還記得在我小時候,由於我被社會及長輩強制賦予「男生」的身分,外加又沒有性別友善廁所(低年級不分性別的廁所不等於性別友善廁所),升上高年級或很多時候我都被迫要去上男廁,每當我上男廁都會面臨偷窺、性騷擾與霸凌,所以不是要憋尿到家,就是要跑去遠方人煙稀少的廁所如廁。但更可怕的是,跑到遠方如廁卻依然躲不過被偷窺霸凌的命運。
小學五年級有一次,一個男同學把我押到牆角,強迫我看他的陰莖,說要讓我知道什麼是「男生的樣子」;國中時,偷窺、性騷擾與性別霸凌越演越烈,因為遠方人少的廁所,往往是許多人聚眾、吸煙吸毒、打架鬧事的地方(此處要強調的社會安全網的疏漏,而非污名化這些人們),經常讓我感到冒險與不安。甚至有一次,我因不敢上廁所憋尿,在回家的路上居然失禁了,對於身處青春期少女的我,實在是感到非常羞恥與痛苦,回到家趕緊自己處理掉,不願告訴任何人,躲到被窩裡面啜泣。
然而性別友善的核心價值正是保障所有人、所有性別,讓大家都能自在、安全的如廁,不是保守派所說的「創造性侵溫床」,反而性別不友善的廁所才真正造成諸多令人悲傷的性傷害,像是我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在美國對抗反跨性別浴廁法的倡議中,有個6歲身穿粉紫小公主洋裝的跨性別女孩出現在男廁,小小手中拿的牌子寫著:「我這樣安全嗎?」,不禁讓我想起過去的經驗,也深深為跨性別女孩的安全感到擔憂,希望各位姊妹們也能多想想,這樣不友善的作法究竟「保護」了誰?

跨性別女性也是女性,也有強暴恐懼
作為一個曾受過多次性騷擾與性侵的跨性別女性,我想告訴各位順性別姊妹:我們這些跨性別姊妹一樣活在強暴恐懼中,當夜深人靜走之身在路上、當我們搭乘計程車、當有男人尾隨在我們後面、當跟陌生男人單獨共處一室的時候,也都會感到害怕,害怕握有生殺予奪權力的男人會對我們做出什麼。更不要說去使用男廁,特別是一個人的時候,這令我們相當恐懼。
跨性別女性也具有女性認同、女性表達、女性外貌及陰性特質,所以會面臨普遍對女性的歧視、騷擾與暴力,性騷擾與性暴力就是常見的例子。且我們的力氣常常也沒有男人大,這牽涉到我們讓自己女性化的成長過程,特別是使用賀爾蒙之後,肌肉量比例下降,同時又要承受大骨架,體力變得非常差。在統計數據上更顯示,由於對跨性別與女性交織的雙重歧視,跨性別女性甚至比各位順性別姊妹更容易受害,高度地暴露在性騷擾與性暴力威脅中,其形式及程度往往也更加兇殘,不乏有強暴中被發現跨性別身分,而遭到歹徒虐打、謀殺的案例。還由於社會的偏見,導致受害的跨性別女性遭到孤立、不被重視,相當難以求助。
況且,我們不僅跟妳們有一樣的恐懼,同時也恐懼著「妳們的恐懼」,社會不乏存在跨性別女性正常使用女性空間,卻被其他女性當成「變態」、「潛在性侵犯」,加以公開地羞辱、騷擾、偷拍甚或暴力對待。台灣就有跨性別女性使用游泳池女性更衣室,結果遭到女性教練「強制檢查身體」的性騷擾羞辱案例。我們雖然可以試圖理解、體諒順性別姊妹的恐懼,但相對於妳們來說,我們更加對身處這個「恐跨」(transphobia)的社會感到恐懼。
美國一名被關入男監的跨性別女性,四年內遭到性侵犯2,000次的案例,他人對她的性騷擾與其他形式的暴力更是罄竹難書。雖然進男廁並沒有如關入男監般危險,但也沒有安全到哪裡去,任何以「保護女性/婦幼」為由,將跨性別女性強塞進男性空間的做法,不僅相當羞辱人、否定我們的認同,更是將我們推入相當危險的環境,簡直是用「性侵嫌疑」的莫須有罪名判了我們「姦刑」。社會應該把資源放在真正的性暴力防治上,保護所有性別都能免於性暴力威脅、遠離性暴力傷害,即使不幸地還是遭到性暴力,也需要有足夠的資源提供申訴救濟,並帶領倖存者走出傷痛及陰霾,而這需要所有性別共同努力。

性別友善廁所不該是隔離措施,也不是跨性別如廁唯一的解答
保守勢力除了反對性別友善廁所的聲音之外,也有人主張要讓跨性別者「獨立一間浴廁」, 結果這樣的聲音在現實中居然與性別友善廁所的倡議成為「共識」了!甚至性別友善廁所有時被用來「隔離」跨性別者,而不是所有性別共同的安全空間,不少人認為只要有了性別友善廁所,跨性別者就應該使用性別友善廁所,不該使用符合自身認同的廁所,也造成性別友善廁所變成「妖魔化」使用者的措施。像美國密蘇里州一名17歲高中跨性別女孩莉拉(Lila Perry),學校雖正式批准派瑞使用校內的女性更衣室與廁所,但這卻引來校內超過100名學生的抗議,認為莉拉應該使用中性廁所。
不過我想請各位順性別姐妹想想看,即使有了性別友善廁所,可是現實中大部分的廁所還是傳統的男女廁,難道跨性別者尿急就該特地跑比較遠嗎?而且我希望各為順性別姊妹明白,能夠使用符合自身性別認同的廁所有多重要,這能使長期真實自我被否定的我們,能夠有那麼一點點小確幸,在上廁所的時候覺得自己被肯定、找到歸屬感,這麼微小的心願也一定要抹殺掉嗎?我國中時候,一直很想跟我的好朋友一樣,幾個女生結伴一起去上廁所,這樣不僅讓自己感到比較安心,同時也具有人際關係上的意義。我很希望跨性別女孩能像其他女孩一樣,擁有快樂、平凡的童年。
最後,我希望這篇文章能促成順性別姊妹對跨性別女性的認識,盼望能促成兩邊共生、結盟,共同去對抗父權社會及強暴文化對所有女性、所有性別的傷害。
作者簡介:
一個關心性別議題,對女性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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