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結論說在前面,我不認為男性的死活不干我事,雖然我是一個對大部分順性別異性戀男性並沒有很多好感的人,但是同為人類,基本的同理心還是有的。我不想因為自身性別而受到不公平待遇,所以也不希望其他性別為此受苦,但問題在於有些人並不引以為苦,不只如此,他們還順便否定了其他人痛苦的可能,於是溝通就變得很棘手。
女性主義者被仇視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兩年下來,女性主義在台灣時常被以「女權主義」稱之,仔細探究,概念卻與真正關心性別議題者所認知到的女性主義內涵大有不同。不清楚女性主義到底在談什麼的人們,很容易把「女性主義」等同於「女權過高」,把「女性主義者」跟「要求女權自助餐的女人」畫上等號,尤其對女性主義不以為然者更是,並生產出更大的敵意。面對這種情況,我覺得荒謬,卻又難以找到解套的方法。
女權自助餐到底是什麼?就我所知,女權自助餐這個詞被拿來嘲諷不願放掉父權紅利,卻也不願意付出相對應成本的女性(荒謬的是,無論女性本身有沒有自覺,她們其實都已經在付出成本了,只是被認為代價「不夠高」)。但關於父權紅利這個詞彙,一般人誤解居多,謬誤之一是在於,將順從父權體制而表面看似蒙受小惠的女性指為主要受益者,而不去檢視這樣的受益者到底是不是女性主義者;謬誤之二則是在於,持此論點的人也不顧事實上父權紅利真正最大宗的受益者、最主要的施予對象,是全體男性。換言之,父權紅利的受惠者不分性別,只要是照著父權體制,跟著規則走的人,就有可能從中獲益,但利益分配的多寡通常因為生理性別而有顯著差異,再者,這樣的利益是用剝奪自身與他人權利的方式換來的(網路上可以找到很多相關的解釋與討論,在此附上一則已被許多人轉發過的短文,https://paste.plurk.com/show/1013431/,出自游美惠老師在性別教育季刊第53期對該名詞的闡釋)。回到所謂的自助餐,充其量只是父權體制之下,女性所分得的一點蠅頭小利罷了,其立基點仍然是性別的不平等。
我並不是說,服膺父權邏輯的女性就可以輕輕放過,男性就該重打一百大板;我想說的是,痛斥女性享用了父權紅利的那些人,通常會有意無意地忽略掉這個紅利是建立於性別不平等的基礎上,不去談生理男性拿到的紅利更多,比例更大的這件事,而且活在這套邏輯裡面的人們,即使是女性主義者,也並沒有完全不拿取不承受的選項。我贊成檢視,但去要求反對父權體制的人必須得是完全沒沾到一丁半點父權紅利的,這很不切實際,對改善現況也沒有幫助,畢竟無論你的社會性別和生理性別為何,所有人都在這套規則底下生活,沒有人能自外於社會。
又有些女性主義的反對者,他╱她們駁斥女性主義的方法通常是強調如果要平權,雙方工作就得互換,例如叫女性去試試做重度的體力勞動,再諷刺她們的力有未逮╱沒有能力,或是指責女性索取某些服務或好處,卻不肯拿勞力或其他代價(表現溫順、符合傳統定義下的女性化特質,或者是性)來換取。這樣的說辭,忽略了整個社會遊戲規則的制定是順著父權體制去訂的,諷刺女性主義者為何不去當兵,就是基於這樣的謬誤之下最常聽到的一套說法,沒有顧及當兵這個制度的存在究竟合不合理,該不該保留,又該以何種形式保留。
在這種泥巴仗式的檢討下,討論的焦點被模糊掉了,變成某種資格論。然後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又回到了男性女性本就不同的老調重彈,把不平等說成是基於生理性別天生不同、權利義務也就自然不同的結果,再加上性別氣質老是被跟生理性別綁在一起,結果就是,如此的分工(或說分別)沒什麼可質疑,於是還是有很大比例的人們認為男人理所當然要為國服役威武勇猛,女人理所當然要相夫教子溫柔婉約……
如果男性(主要還是順性別異男)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因為父權體制而失去了什麼美好的可能,錯過了什麼珍貴之物,我看不出男性要如何能對性平運動不覺得反感。因為在原有的父權規範之下,陽剛就是好的,陰柔就是次等;強大就只能是剛硬,而非柔軟有彈性。前者的特質保有得越多,紅利可能也越多。光是告訴男性他們從此可以不用故作堅強、不用非得付帳養家有肩膀,這樣的誘因恐怕還不夠大,並且也啟人疑竇──一輩子都在接收「怎樣怎樣就是很娘,而你若還算個男人,首先就不該很娘」這類概念的人,是要如何懂得欣賞陽剛以外的美好與自然?何況這還代表了既得利益的失去。
在MeToo運動開始之後,事態似乎沒有往好的方向發展,對立只有更加激化。台灣的MeToo運動起於網路,目前看來,好像也僅只於在網路上發酵,且偏向於女性單純分享因自身性別而遭遇的受暴經驗,尚未有後續的司法調查,也沒有更多檢驗和核對。在這裡,受創者長久以來的傷痛暫時得到了小小的抒發,他╱她們的聲音看似有了一個得以被聽見的出口,雖然這部分的效果是值得肯定的,然而在另一方面,許多異男陷入了被指責的焦慮與背負末須有罪名的不滿中,有一種反彈很常聽到,就是「人帥真好,人醜性騷擾」,約略可測知贊同此類發言的男性並不理解或接受異性的拒絕。當女性沉痛分享從小到大無所不在的強暴恐懼時,廣大的沒那麼具有求偶優勢的男性朋友們所接收到的訊息卻是「喔,原來只要有雞雞就會被當成性侵預備犯」,接著就可能因為很無辜而導致情緒反彈,甚至跑出「我天生就是有強暴基因,還真是抱歉喔,妳們女人可得小心了」這類回應,在此可以看到,雙方的情感與認知其實有巨大的斷裂。女性的害怕是真實的,因為這就是她們的養成過程中必備的一環,從家庭教育到學校教育,女性時時都在被明示暗示要小心男人,小心被強暴,因為「他們」就是有可能會這樣對待女人,所以如果事情真的發生,那女人也會被怪罪,明知男人「本性」如此她們卻還不檢點、太大意、沒反抗,才導致如此後果,而這將成為生命裡嚴重的污點與創傷。而男性的養成過程呢?有被諄諄囑咐「汝絕不可強暴」、「要尊重他人的身體自主」、「性侵他人者萬劫不復」嗎?我不是很確定,也不覺得光是訴諸於道德恐嚇到底有多正確,成效有多高。然而就我所知(若有誤解還請指正),我們所接收到的關於男性的印象,不就是一種「不是故意,而是天生大頭管不住小頭,容易精蟲衝腦的生物」嗎?而女性,則是一種「嘴巴說不要、身體很誠實,說『不要』的意思其實是『我要』」的生物?這樣的本質論,乍聽不也跟女性對男性的害怕同樣真實?真實到,無論男女都會相信?但如果這其實不是真的呢?如果這是世代相傳下來的某種性別迷思,刻板印象,或者說得難聽點,幾乎是某種共謀?
在各種性別刻板印象的建構下,女性再怎麼自我保護都不夠,男性也分不清性騷擾和知情合意的性邀約,兩者之間界線該劃在哪裡,更不要說遠遠高於女性的、發動性攻擊的比例,這些都不能說是沒有體制的允許和鼓勵。到頭來,要改善性別不平等的現況,還是需要相關法律的制定,需要性平和情感教育的落實──而這需要體制內的既得利益者們願意出一份力。但有時也不免感覺灰心,萬一,有些人並不覺得自己需要被性平運動所拯救?尤其越是在權力金字塔頂端、越是既得利益的擁有者,越不會覺得現況有何不妥,看看柯文哲。就像護家盟不會覺得哪天同志可以結婚的話,對自身會帶來什麼好處。這並不是什麼新鮮事,有些人,無論男性或女性──或許為數還不少──並不把特定性別所遭遇的困境看在眼裡,也不認為落實性別平等對自己有太大幫助。但不管不關心的人怎麼想,該做的事還是要做。我理解,任何體制內的改革都是漫長的,我們沒有悲觀的權利,我們所能做的,就是持續關注各式各樣的平權運動,因為任何弱勢──無論是性少數、弱勢階級、少數族群──的解放,都代表所有人的進一步解放,我只是衷心希望,那一天能夠快點來到,因為我不想再收受自己也不情願拿的紅利,相較於我所失去的,它實在是太微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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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在護理界少數的綠葉,在這個體系架構的系統裏,地位是最卑微那一個。
說實話,所謂的父權紅利,我個人是最心有戚戚焉的人。
在醫院權力架構中,醫師雖然有男有女,基本上還是男性為眾,他們是最高地位一群人,位於金字塔的頂端,也是你口中紅利的既得利益者,他們享有的是完全的紅利。不需要做特別得事,理所當然的尊重!
金字塔的架構中階層就是那一大票的女性。說實話,這群人還是父權紅利的既得利益者,不僅是既得利益,群眾的力量也可以創造額外的權益,與醫師關係的結合,使得他們擁有最大紅利的擁有者,在這個女權世代就是如此!
像我們這種少數者,能選擇的就是拾荒。那是事實!社會中有些層面你根本沒看見。舉例來說,衣服不見得有合適的,設備是給女孩子使用的,制度是為女孩子規劃的,這種現象就算過了多年,還是可以明顯看出差異。
更別說溝通層面,很多時候你面對的是絕對大數,主管也是女性,許多摩擦,主管是偏向女性層面,他們多半只會說,你是男生,多讓讓女生!決策與政策並無法公正,但是資訊與體力工作少不了你,更別說團體對於弱勢族群的排擠意識,加深了更深的隔閡。
我一直很討厭大男人的父親,但是對於社會活動的女權也沒有多好感。對於女權只主張權益,卻疏於責任負擔,我一直相當感冒!這裏的責任負擔其實並不是只女性該當兵那樣無聊的議題。而是負起身為一個社會人該有的責任,那樣的責任是什麼,女權並沒有強力的主張與教育。所以在台灣會發生這種男女性極端對立奇怪現象,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打個比方說,儕團的竊竊私語和煽笑,在我求學年代,是個極度壓力的問題。那段歲月,讓我非常理解為什麼Bypass男性護理師會衝動殺人,我也能了解鄭捷的內心為什麼如此仇恨女性。
那是個看不見,無形的暴力!即使在現今職場,我們依然能看見這些女性自以為玩笑,自以為無傷大雅的團體暴力。有人說娶一個護理師應該可以照顧好家人,那真的不見得!在這個非常自我的世界裏,我看過太多關於護理師的暴力與黑暗。很不幸的,多數人並沒有自覺!我該說哪裏的教育失敗了?關於性平,關於暴力,關於女權,你們到底少了什麼?
如果所有責任推給父權,其實問題難以解決!天上掉下的錢,誰會繳交到警察局?蒙受恩典的女性,很容易嬌縱跋扈與自滿,特別是年輕女性,醫師比較喜歡女孩子,多麼正常!即使你做年做馬,實幹苦練,那也只是一種自我安慰,我心安得理….
一句心安得理,並不能撫平什麼!只是一句安慰話。
今天如果一切顛倒,譬如在軍中服役的女性或電子廠中的紅花,不知道是否還有那些父權紅利?我相信有的。男性體貼女性是天經地義的,而女生們,你們付出了什麼?不求古典女性的溫柔體貼與感同身受,現在的女性,早就沒有這些特質。但是對於公平與公正,對於擁有一切紅利的你們,何以得了權力,失去所有關於人最基本的善良?
一個善良的人才能擁有感同身受的能力,才能擁有更高、更沒有自我的視野,這樣才有能力談公正的問題。只談論權益,發展那麼多年的女權,我只看見更加對立的男女問題,男女之間更加不快樂,男女之間更多衝突,男女之間更多離異。我們成就了某些頂端個體,卻消磨了男女間和合的可能。
這是父權的錯,也是女權的錯。就像吵架的父女一般,漸行漸遠…..孩子長大了,總是要獨立,但是排除父權並不能讓問題改善。欺凌、性侵、暴力,它們一直存在的,如果各說各話,各自行事,這個社會就會像我面臨的困境一樣,這個世界就會越來越貌合神離。
責任是很重要的課題。這個原生創傷跟了我好久好久,我並不覺得能在任何男權女權中找到治療的解藥,我背負著它,將它當成個人歷練的磨難,努力地與它和平共處,努力的尋找任何方法釋懷。如果我將責任丟出去,或許我就是下一個Bypass先生。一個人,就算受傷獲得不平等對待,不受神的矚目,如果無法承擔責任,只想免費享有權益,我相信任何人都會腐化的,就像現在的女性一樣。
當然,會在這裏談這些,其實也會希望,不會有人走向這一條路,那是一條艱辛的道路,如果人生而平等,誰會不願意?就算那只是口號,多數人還是期待外在的救贖創造一個自由、平等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