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六，法國女子網球選手芭托莉（Marion Bartoli）以優異的表現奪得了２０１３年溫布頓網球公開賽的女子單打冠軍。儘管球技表現優異，芭托莉在社群網站上卻受到許多網友針對她的外表所發出的無情攻擊，只因她不是一個金髮長腿的「網球甜心」。ＢＢＣ體育主播因佛岱爾（John Inverdale）也在轉播球賽時作出帶有性別歧視的評論:「我不知道她（芭托莉）父親，也就是對她一生影響最重大的人，是否曾在她12 歲，或13、14 歲時對她說過，『妳聽好，妳永遠都不會是個像莎拉波娃一樣的美女，身高 180公分，有一雙長腿，所以妳必須更努力來彌補妳的不足；妳必須奮戰不懈才可能成功。』」

無論是網友或因佛岱爾，他們針對芭托莉的長相身材所給予的評語都說明了一件事情：除了球技以外，若要成為一個成功的女子職業網球選手，長相和身材顯然也是十分重要的。沒有滑順的金髮、修長的美腿和甜美的笑容將會成為她們的「不足」，必需要仰賴更多的努力和奮戰不懈才能夠加以「彌補」。

因佛岱爾很快就針對這段評論道歉了，只是他的道歉似乎仍舊延續著他先前的邏輯。當他說著「芭托莉打破了刻板印象，證明成功的關鍵是毅力、決心和態度」（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嗎？）時，他的潛台詞是，芭托莉的成功是令人驚訝的，因為沒人想得到，不是美女的她竟然有一天也能在鎂光燈下閃耀。

事實上，成功女性因其外表而成為話題的故事不勝枚舉。舉例來說，今年四月美國總統歐巴馬於加州出席活動，當他介紹加州檢察長哈里斯（Kamala Harris）時，他說：「她（哈里斯）不僅聰明、投入又強悍，她還是全國最美麗的檢察長。」（縱然哈里斯在專業表現上聰明又強悍，這一切仍就比不上她的美貌來得引人注意。）在台灣，去年於倫敦奧運女子舉重項目取得銀牌的選手許淑淨在耀眼成績以外，相關報導卻總是環繞在她如何「粗曠」、「有男人味」，以及她的母親一心希望她回國時能夠「穿著裙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無論專業表現如何，證明自己也可以漂亮並有「女人味」才是更重要的）。更別提在各式新聞中，我們總是時常可以看見對「美女醫師」、「美女律師」等各種「美女」專業人士的高度興趣。

不論一個女人的工作為何、成就多高，我們的社會在評論女性時，始終不脫她的外表長相。一個女人的美貌可以為她的專業加分，而相反的，沒有美貌的女人則會被嘲笑，而她的專業能力會被漠視（如眾多網友對芭托莉的評語），或者她需要在某些場合證明自己也是可以「妖嬌美麗」的（如許淑淨在會見總統時就特別穿了裙裝，更被媒體點出來報導）

幾個月前，多芬（Dove）製作了一支名為”Real Beauty Sketches”的廣告短片。這支影片在短短三個月內就獲得五千五百萬的點閱數，核心主題「你其實比你想像中更美麗」讓許多女孩感動不已，紛紛轉貼分享。看完影片的當下也滿心感動的我，過了幾天之後卻越想越不對，總覺得那支影片裡哪裡「怪怪的」，直到我讀了這篇文章，才恍然大悟。

在Real Beauty Sketches之後，多芬最近又推出了一支新的廣告短片，名為”Camera Shy，”描述當發現自己正在被拍攝時，許多成年女性都會選擇避開鏡頭。廣告的最後並打出字幕:「你從什甚麼時候覺得開始，覺得自己不再漂亮？（When did you stop thinking you are beautiful?） 」

兩支影片固然都以鼓勵女性認同自己的美麗、相信自己其實比想像中更漂亮而感動了許多女性觀眾，但我卻忍不住產生了一個疑問：為什麼我必須美麗？為什麼在眾多的形容詞中，和女人最相關的，始終是漂亮和美麗？

表面上看來，多芬的兩則廣告看似替女人平反，並且對抗上述那些用外表條件攻擊、嘲笑或是貶低女性的說詞，企圖鼓勵女人們相信自己在他人和自己眼中可以是美麗的，將美麗的詮釋權奪回。但另外一方面，這兩則和其他類似的廣告，仍舊不斷鼓吹著同一則訊息：Beauty is what girls/women want，對於女人來說，美麗是終極目標，是所有女人的追求，更是女人快樂的來源。事實上，這個社會發展了許多不同的策略和話術，協助女性成為一個漂亮的人，例如「美麗就是作自己」、「認真的女人最美麗」、「天下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等等。這些說法或許提供了幾種不同的追求美麗的方法（雖然她們可能極少檢視美麗的獨霸式定義），但其惟一不變的宗旨仍是，女人終究應該追求美麗。和個人的勇氣、善良、耐心、信心、智慧、溫柔、正直等等相比，美麗是女人最終也最重要的修練；彷彿有了美麗，女人的人生就完整了。

但我可不可以不要美麗？事實上，我寧可當一個勇敢而溫柔的醜女，想要花更多時間和精力培養其他個人特質，而不願意總是被諄諄教誨，如何才可以學著讓自己更美麗（不論是外在展現或是內心感覺）；我想要大大方方的承認：是的，我沒有迷人的外表，但我或許有聰明的腦袋和堅強的心志。我不需要有人急急忙忙的告訴我，我事實上比我自己認為的更美，或是我在甚麼情況甚麼角度下才可以更漂亮；美麗與否並不是女人的唯一註解。

是的，”I don’t want to be beautiful, because I am so much more than that.”